“苏公子，我累了，可以请你送我回家吗？”

姜双儿瘫软在苏舟之的怀里，没有力气再次睁开双眼，全靠残存的意识勉强支撑着。

苏舟之应了一声，站起身，将她稳稳托起，穿过乌泱泱围观的人群。

“我眼前一片漆黑......我好害怕......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好。”苏舟之低垂着眼眸，红肿的眼眶依旧没能遮挡住泛滥的温柔，用着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她的话，“那我从你我分别的那一日开始讲起，可好？”

姜双儿努力撑起一个笑容，但转瞬即逝。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苏舟之抱着她走出赵府，往大山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苏云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哭泣。

谢锦书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下一秒，眼前的少女突然钻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声抽泣着，“殿下，都怪我不够强，没能保护好她。我对不起姜姑娘，对不起大哥......”

悬空的双手呆滞了片刻，最后轻拍着她抖动的后背，“冤有头债有主，此事怎能怨你？”

谢锦书不忍看她低落的情绪，将她的头轻轻抬起，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头附在她的耳旁，说道：“姜姑娘以自己为饵，可是钓出了赵真这条大鱼......”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苏云悠的抽泣声一顿，想到了什么，往身后的正房一瞧，将留在嘴角的眼泪抹去，“殿下说得对。事已成定局，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姜姑娘的牺牲更有价值。”

她转身向后跑去，协助士兵将剩下的米缸从地下室抬出。

杨知府接到这里的消息后，也从府衙匆匆赶到现场，看着眼前一排一排的米缸，目瞪口呆。

“这……这是……”

“杨知府。”谢锦书走上前，眉头微皱，怒视来人，将手背在身后，“赵真是你的下属，本王要一个解释。”

“殿下！下官冤枉啊！”杨知府连忙跪在他跟前，行礼的双手微微颤抖，低下脑袋，不敢抬头。

“赵真与下官共事多年，下官信任他，才将粮食的事宜交由他全权负责，没想到他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杨知府越说越激动，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鼻子不断吐着粗气。

“没想到？又是没想到！你提拔的赵真，在你眼皮底下做事，你以为说个没想到，此事就能揭过吗？”正在后面清算着米粮的苏云悠听到他的话，怒不可遏地冲向他面前。

“别说这么多不中用的话，你只需要给本王一个解决方案。”

杨知府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便回答：“下官认为，此事皆由赵真和管家所为，其他都是无辜之人......不如将这赵府遣散，管家充军，赵真的尸体处以鞭刑，扔至荒凉地。”

“至于这些粮食，不如挪出一部分分发给百姓，剩余的放置府衙的粮仓以备不时之需。”

“看样子杨知府心里早就有数了，那便按照你说的所处置......不过，本王还想知道，杨知府将如何处置自己呢？”

“自是向陛下书信一封，禀明情况，自请辞官！罪责一切由陛下定夺！”杨知府双手举过头顶，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见他如此决绝，谢锦书一时竟找不到他露出的破绽。

“义父！发生了什么......”不远处，睡眼蒙眬的赵文德循着屋外的吵闹声赶到了现场，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

“这西厢房......怎么成这样了......”他瞬间醒了瞌睡，在人群中乱扫一通，地上躺着的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慢慢挪着步子走向他，“爹！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看清了人后，赵文德扑到赵真的身体上，摇着他的身体，朝他哭喊，却被一旁的士兵拖到了别处，拦在他的面前。

发软身体无法支撑他站起身，他只能爬向跪着的杨知府，轻扯着他的袖子，“义父......发生了什么......我就只是小憩了一会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文德，你爹私藏公粮，罪无可恕，这赵府也将被遣散，你还是赶紧去寻你娘亲，一同离开这个地方，另寻出路吧！”

“不......不可能......我爹不会做出这种事......”赵文德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眼睛慌忙地撇向谢锦书，想从他身上找到希望。

他爬向谢锦书，抱着他的小腿，乞求的眼神向上望，“殿下，一定是有误会吧，我可以等，等您的公正决判，求您不要让我离开这儿，我......我马上就要上任了......”

“赵公子，殿下宽厚，才不将你与夫人同赵真连坐。今后你不再是赵公子，而只是赵文德，自己好自为之吧！”

赵文德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脑袋，果然是他脑海里“惦记”的那个人。她身着小厮的服饰，若不仔细打量，根本无法注意到她。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恶狠狠地看着她，重重咬下她的名字，“苏云悠？你怎么在这？我记得名单上并没有你的名字。”

“自是奉殿下的命令，调查赵真！搜查赵府！”苏云悠毫不畏惧他的呲牙咧嘴，大声得尽可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原来是你！”赵文德冷笑一声，愤怒地点点头，自以为想通了这一切的因果，朝她挥着拳头。

谢锦书眼疾手快挡住将要砸下来的拳头，将苏云悠护在身后，“阻碍公务，恶意伤害办公人员，赵公子你可是想与管家一同发配充军啊！”

“来人！”跪在地上的杨知府突然发令，“将赵文德拖下去，杖责二十，直到认错为止。否则，直接杖毙！”

“义父......”赵文德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杨知府竟不顾多年的情谊，对自己就如此狠毒。

“义父！我才失去爹，你就要这么狠心对我！”侍卫押着他往外走，声嘶力竭的吼声响彻整个赵府。

“真是个蠢货！”苏云悠摇了摇头，对着谢锦书小声嘀咕，“杨知府很明显是在保他。”

赵文德被押走后，杨知府才缓缓开口，“殿下，在新官到任之前，下官会继续将剩下的事一一处理好，与他交接。”

“自然。不过，本王认为杨知府也许是年纪大了，有些识人不清，不如让本王派些人手，协助你处理事务吧。”

“殿下如此体贴下官，怎能拒绝您的好意，下官自是感恩万分！”

杨知府又在地上重重一磕，得到谢锦书的允许后，在他的监控下，起身开始处置赵府的事宜。

“这个杨知府，会不会太识趣了些！在您发话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对策，连自己也不放过，都不曾想着为自己辩解！”苏云悠心里充斥着种种疑虑，见杨知府离得稍远些，忍不住向谢锦书吐露心声。

“你说的这些，我也很怀疑。但他目前做得太完美，我暂时找不到可以戳破的漏洞。”谢锦书低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又撑起笑容安抚她，“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守着他，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见他如此说，苏云悠只能压住自己心里的不安，她总觉得这个杨知府的目的并不单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谢锦书的统筹安排下，赵府所搜出的公粮已尽数转移至府衙，由他手下的士兵亲自看管。

府里的所有下人也在杨知府的驱逐令下，携着自己的包裹，离开了赵府；伴随着他们的离去，赵真的所作所为更是已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雁门府。

百姓更是蜂拥而至，堵得军营水泄不通，朝谢锦书和苏云悠表示感谢。

“比起感谢我们，本王认为我们更应该感谢一位姑娘......”谢锦书的目光越过将他团团围住的人群，落在不远处的苏云悠身上。

她明白他的用意，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看向那座山的方向，哽咽着嗓子，大声地说道：“她叫姜双儿。”

这一刻，雁门府突然吹起了一场风，不同于往日凛冽的寒风，而是一股轻柔的微风，细细打在脸上。她闭上双眼感受这场风，轻嗅着来源于错觉的梅花酒味。

风起林动，除了被吹得哗哗响的树叶声，这座山只回响着一个人自顾自的谈笑声。

苏舟之抱着眼前的少女，不知道走了究竟多久，他异常希望这条通往家的道路永无止境，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永不分离。

一路上，他与姜双儿讲述了这五年在京城发生的每一件事，包括不起眼的小事。

起初，她还会时不时回应他的话，亦或轻轻哼一声，亦或动动手指头。

但渐渐地，这条路上便只剩下了他一人的自话自说。

他不如苏南安健谈，此时却滔滔不绝。说到尽兴时，还会开怀大笑，随后柔声问着她“是不是很有趣”，即便她已无法回应自己，只留有一抹安详的笑容。

苏舟之试图通过不断讲话的方式麻痹自己，丝毫不敢停下来，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来，自己将会面对一个不想承认的事实。

他与她的一切从此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 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