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香书小说 > 梦见水星 > 第26章 第二十六条金鱼

第26章 第二十六条金鱼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还记得,红了眼眶的取舍,却忘记了是谁爱上了谁呢。”

——crispy脆乐团《离开与到来》

*

日历换过一本,2009年就这么到来。

寒假后的冬天终于变得可以称得上冷,但一直到除夕前5天,三中才真正让高三生放了寒假。

假期之于温迟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学习,用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在家把布置的试卷挑挑拣拣写了些,“寒假”的第二天,她被叫醒的时间甚至早于在高三被训练出来的苛刻生物钟。

“迟迟,你看这个红包的款式怎么样?”路上,李香茹问她。

今天是奶奶的70岁生日——比起大寿之类的,温迟迟更宁愿说是生日。整岁是大事,李香茹包的红包也比以往厚。

早晨的小县城有着还未被太阳照透的雾,温迟迟尽量撇去自己因为早起赶公车带来的昏沉,点点头,伸手帮她把折起来的红包角抚平,问:“我爸呢?不一块儿去吗?”

李香茹把红包塞进包里,难得用这种类似烦躁的语气说他:“懒得管他,爱怎么就怎么吧。”

去年年底单位洗牌,温先江的职称却还是调不上去,涨工资反而成了某种火辣辣的耳光,让他脾气越发别扭,时不时就要挑刺和借题发挥,常常吵得不得安宁。

昨晚也是,就温迟迟的成绩为出口,发泄了一晚上——归根到底不过是看她比李槜低了五分。

他一面谄媚,一面又受不了比谄媚的对象过得更差,把自相矛盾这项课程修炼到极致。

温迟迟没接话,提着李香茹在路边商店买的一箱核桃乳,却感觉脚步轻了些。

穿过众多人的目光,还是筒子楼的二层,头顶伸出的防盗网挂满衣服,温迟迟把手揣进棉服口袋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楼梯里回荡。

“来了!”门是表姐开的,秋心婶婶正在挑拣一颗白菜,起来招呼他们,“快坐!迟迟和你表姐一块儿玩啊!”

李香茹拦住她要抢着倒水的手,给温迟迟倒了一杯,表姐对婶婶的话充耳不闻,关了门就又坐回沙发上,干脆地塞上了随身听的耳机。

李香茹脸色不太好,但也只是一瞬间:“先去屋里看看你奶奶吧。”

婶婶附和道:“对,对,你奶奶在屋里呢,暖和一点,就念叨你呢......对了,大哥呢,今天还上班啊?”

隔着一层墙,收到左耳的声音越来越小,温迟迟敲了门,但奶奶没有回头,只电视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奶奶。”温迟迟喊了人。

奶奶这两年越发耳背,听到她的声音转头过来看,70岁的老人,行动已经称得上迟缓,更何况她身体还不好。她笑了笑,招呼温迟迟在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奶奶脸上的皱纹像一只布袋被扎住的褶皱处,所有的情绪被装进袋子里,表面半点不显露,不同于以前的强势,她如今已经变得算很好说话,也不轻易争执,只时不时问温迟迟一些学习上的事情。

房间里开着烤火的小太阳,温迟迟拨了拨牛仔裤被烤得有些发烫的裤腿,回答了一个个仿佛流水线作业一般的问题。

她待她其实仍旧不算亲昵,甚至因为愈加年迈,加上观念冲突,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不算中听,但或许是幼年确实更容易形成依赖,温迟迟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温先江的声音。温迟迟看见奶奶脸上的笑淡了一瞬。

“走吧,太阳也热乎了,咱们也一块儿出去看看吧......”

奶奶起身的动作有些笨重,慢慢走到同样笨重的盒子一样的电视机后面按了关闭。

温迟迟走出来才发现小叔张肃已经到了,看他正在和谁打着电话,她就先收回了视线。

倒是婶婶看见奶奶出来,喊了表姐的名字:“快扶你奶奶坐下!”

连着喊了两次,戴着随身听的表姐都没应声。

“这么几步路,我又不是自己不能走。”奶奶摆摆手,自己去坐在了有阳光洒进来的独坐沙发。

婶婶脸上有着恨铁不成钢的生动表情,倒也没再说什么。

“小叔。”看见张肃放下电话,温迟迟打了招呼。

“嗯,迟迟好像又长高了啊?”张肃说话很温和,嘴角挂着儒雅的笑。

去年过年温先江出差,两家没有在一起过年,这么算来她和小叔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了。

虽然像是大人世界的套好的模版,这么说倒也没错。

温迟迟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肃笑笑,叮嘱道:“高三了是吧,好好读书啊?”

“行了,蛋糕也提来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听见李香茹的声音和开门声,温迟迟转头过去看,是刚才出去的温先江提着个蛋糕进来了。

“来来来,快放这!”婶婶赶紧过来接过去,还来得及招呼温迟迟一声,“迟迟快坐下啊,和你表姐一块儿等着吃饭就行!”

年轻人的生日在晚上过,但老人容易积食,奶奶的生日就放在中午,和着一顿早饭过。

温迟迟依旧是一贯的没有任何棱角的样子,依言和表姐坐在一块儿,看着客厅电视机里又被奶奶调出来的戏曲频道,旁边挨着的是表姐,随身听播放出的音乐声音乐从耳机里传出来。

不算大的老房子,这是一个只要敞开窗户就能听见楼道里夫妻吵架声音的空间,每个人都好像有着“按理来说”的固定轨道和程序,每个人都有着“按理来说”的称呼和位置,每个人都是看似和乐融融的。

温先江面上丝毫没有上次的不耐,照顾着奶奶耳背,还特意提高了声量问她身体怎么样,即使李香茹已经给了一个红包,他还是又补上一个,然后和张肃一块聊些单位上的事情,气氛倒是自然。

白秋心和李香茹正在聊温迟迟的成绩,也聊走了单招大专的表姐,夸奖有来有回。说起去年毕业的同事家孩子也分配了好工作,眼角眉梢都盈满洋洋喜气。

“要我说,不如你们也替迟迟考虑一下这条路吧,她这成绩还不用走大专,到时候直接分配到城里教书,多有面子呀,也不用担心高考考差。再说了,学费还全免,听说你们那厂子.......”

“妈!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温迟迟眉梢一挑,就见表姐扯下一边耳机,眉头皱得死死的:“天天就说这些,烦也烦死了!”

面对这种略显荒谬的建议,她倒是没必要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她没想到,这么大的歌声下,表姐居然还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婶婶被表姐两句话噎住,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训斥的话来:“......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李香茹的笑从勉强变得发自内心,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没事儿,小孩子嘛......迟迟高考还有一阵呢,到时候再看,我和她爸爸离退休也还有一阵呢......”

太阳逐渐挂到最顶,从拉开窗帘的窗户晒进来,暖洋洋的。

李香茹提醒温迟迟脱了外套,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暗红色的毛衣,帮着理了碗筷出来。

“坐、坐。”饭菜端齐,奶奶招呼着大家,“先江呢?”

温迟迟的位子挨着表姐,也跟着扫视了一圈客厅。

回答奶奶的是提了蛋糕过来的张肃:“大哥刚才来了个电话。”

边说边拆开蛋糕放在中间。

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几个寿桃和粉色的花朵,张肃在上面插了七根蜡烛,婶婶端着最后一个汤上来。

“呀,这蛋糕怎么这么多奶油,”婶婶惊呼一声,“妈你待会儿可不能多吃!”

老太太不适合吃奶油不错,但蛋糕是温先江买来的。

李香茹脸色沉了沉。

张肃提醒了婶婶一句:“里面切开不就没奶油了么?”

“都能吃,都能吃......”婶婶没有接话,倒是奶奶打着圆场,又提醒小叔,“等等先江进来再动筷吧......”

张肃说:“是这样。”

但他还是拿出了打火机,准备先点蜡烛。

没想到这么一顿,这顿饭谁也没吃成。

温先江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隐有压不住的怒容。

张肃点完最后一根蜡烛,微弱的火光摇曳,他看向温先江,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汇聚在他身上,奶奶也关心道:“怎么了这是......”

但她的声音立马被温先江盖住,他几乎是指着张肃的鼻子:“你在这装什么兄友弟恭呢,今年要不是你故意卡名额,我他妈会升不上去吗?!”

李香茹表情一凛:“孩子还在这里呢,你吼什么?”

但脸上分明是赞同的、同仇敌忾的表情——即使温先江还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婶婶哪看得了这个,冷哼一声,重重放下碗:“大哥,你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点,什么你他妈的我他妈的,大家喊的妈不都是一个人么?再说了,你们平时在这扇门外看见我们家恨不得当做不认识,哦,现在倒好,关上门来倒是想起我们张肃算你半个领导啊?什么坏的都想赖在我们头上啊?”

她说的几乎眉飞色舞:“世界上没有这样好的道理啊!”

她用更重的力气摔了碗:“你们要吵自己出去吵行吗?说了不来还非要让我来,来这看你们吵架吗?!”

“你怎么说话的?!”开口训斥表姐的人是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张肃。

他唇角绷得紧紧的,却似乎仍旧有温和,看向温先江,试图先和他心平气和的沟通:“哥,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争吵如果只到这里,那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这样的“一家人”,会有争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温迟迟眼皮跳了跳,烦躁从内心生发。

她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奶奶的生日蛋糕上,腻白奶油上插满红色蜡烛,火苗一燎,滴落下来的蜡油让整个蛋糕变得血淋淋。

“什么听谁说的?我需要听谁说?!”温先江愈发暴躁,“我只问你张肃一句,我他妈一分一毫都是靠着自己打拼的,你凭什么卡老子晋升,这一家人做不了趁早散了!”

一长串高昂的话语,全部落下后倒显得房间异常安静。

对面,温迟迟看见奶奶站起来又坐下,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沉默好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

中年人的歇斯底里少部分时候有用,但不包括现在。

婶婶像是在逐字逐句整理温先江说的话,只为了在现在一针见血。

“趁早散了?大哥这话倒是说的好。”只见她冷冷一笑,眉眼间都是预知真相的笃定,“要说趁早,那年你工作调动找我们家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迟迟小时候没人带只能丢给妈的时候怎么不说?”

温迟迟垂下眉眼,静静等待着后面的风暴过来。

没人阻挡婶婶,或者说,从温先江开口开始,就没有人可以阻挡住她。

“哦,现在想起来说道我们张肃和你不是一个妈也不是一个爸了?拿钱拿关系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们家老爷子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分家的话?”

婶婶脸上带着某种酣畅淋漓的报复:“再说了,每天念叨着是不是亲生的有意思么?迟迟不是你们亲生的么,怎么那年烧成那样也没人管啊,跟着亲生爹妈还落得个残废的下场,迟迟右耳现在也听不见声音吧?”

——终于还是来了。

声音像雨点击打在耳膜,呼吸一样急促。

温迟迟捏着手心,身躯下意识的、控制不住的颤抖。

“啊——”

温迟迟居然错觉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被人放大——

但其实尖叫的人是表姐:“你们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了?!”

每次“阖家团圆”,“残疾”两个字都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叫她的灵魂面目全非。

“白秋心你说什么呢?!”李香茹把碗筷砸在桌上,但细看,眼里分明有心虚。

反观温先江,刚进门时脸上是什么样的恼怒,现在也还是一样的,只说:“我们男人说话有你什么插嘴的空?这事我只和张肃说,和你没关系......”

温迟迟想,只剩左耳能听见,有时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分页内容获取失败,退出转/码阅读.

分页内容获取失败,退出转/码阅读.

分页内容获取失败,退出转/码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