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以后没做过衣服了，如果他不嫌弃，我也能试试。」
「先看他需求，难伺候就算了。」
「行吧，这又是你女朋友？还是正暧昧期呢？怎么是个男号啊」
「只是租房的，老六挺照顾他。」
提到傅一宇，那边许久才回简短的一个字「哦」。
当年的事，他多少也有些责任，戴秋铖知道老大可能不想知道，但还是发了过去，「老六出差回去了，没准儿能遇上」
这次对面连「哦」都没有了。
是不是不该说啊？戴秋铖思悟，提老六，老大不给做了怎么办？不过既然答应了，应该……真纠结，问不问啊？再问烦了不就更糟了，算了，让姬尘音勤沟通吧，又不是我的事。
那边，姬尘音加上秦司霁，一通过他就赶忙打招呼，两人也没多寒暄直奔主题，姬尘音想要的衣服对他而言并不复杂，秦司霁边聊边在库房挑布料，许久未开箱一股子沉木味儿，熏得他连打好几个喷嚏。
“又得犯几天鼻炎了。”他自言自语。
盯着屏幕里的对话，想着老三说傅一宇对这个人很照顾，抿抿嘴，发出自己的疑问「傅一宇怎么照顾你了，没别的意思，纯好奇」
姬尘音知道对方是让傅一宇谈起色变的老大，也很好奇究竟发生过什么，「师兄看我没地方住，把他房子让给我了，还监督我好好吃饭」
到底是把自己活成老妈子了，老六这臭毛病万年没改。秦老大撇嘴回他「他这人总不拿自己的东西当回事，跟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送给你，但等他三分钟热度过去，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你想保持好关系，别走太近。」
这份叮嘱一看就有故事，老大这是被狠狠伤过？姬尘音想八卦但怕对方恼火不给做赛服，敲字的手就此打住。
都想多了，秦老大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他可是实实在在的糙老爷们儿性情。可再糙的老爷们儿，心中也有几两细。
回想两人从入学初遇的一见如故，到求学阶段的臭味相投，再到最后不欢而散，心中难免唏嘘，明明只是件小事。
“出差才回老家，倔脾气。”他低头收拾布料，关灯出库房，呵呵笑两声，“谁拦着你回来了似的。”
反正也不可能遇上，各过各的最好。
不过，世界这么大，孽缘特别多。
第二天，他哼着毛不易的消愁到公司见到傅一宇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来，小秦，这是北京来的陈导和乐意广告的傅总，要在咱们外场和三号楼拍视频，这两周把这儿盯好了，电话别关机，随叫随到，懂不？”
还随叫随到，我咋不24小时守着公司呢？给那么点钱还想让我把命豁给你是吧？秦司霁心中千八百个不服，还要面带微笑，“好的张总，您不是要去海南吗，该去机场了。”
“噢对对，我是该走了。”张涛扬臂亮出金灿灿的名牌表，生怕这一圈看不真切，“那陈导、傅总，我就先走了，这要不是得去海南处理分公司的事儿，今儿高低得给你们好好接风，对不住对不住，你们有任何需求都找小秦，绝对服务到位啊！”
“您忙您忙，我们看着来就行。”傅一宇嫌姓张的啰嗦，巴不得他赶紧消失。
拍摄设备正在搭建，演员下午才能到，陈导想逛影视基地，寻找更多灵感，傅一宇不想，说自己晕车想再回酒店睡个回笼觉，被没眼力见的陈导拉住，强硬地随秦司霁一起往园里走。
这破地方还未建成时傅一宇就玩够了，不少花草树木还曾受过他的“甘霖”滋养，假装不在意地跟在那俩人后面，聚精会神听着秦司霁声情并茂的介绍。
陈导连连点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就听陈导突然问，“小秦啊，从哪儿上的大学啊？”
“北京XX大学。”
“哦，”陈导没话找话，扭头非要拉傅一宇进话题，“诶傅老弟你是哪儿毕业的来着？”
“北京XX大学。”
“嗯？你俩还是校友啊！这不巧了吗哈哈。”陈导又问秦司霁，“你是学什么的？”
秦司霁看了眼傅一宇，“服装设计。”
“哦，”陈导脑袋跟拨浪鼓一样，“那你呢？”
傅一宇不耐烦，“艺术设计啊，不然我现在干嘛呢。”
“那你俩这专业类似，都是走的特长吧？”
真是外行，英语和汉语还都是语言呢，这俩能当一回事儿吗？傅一宇直翻白眼。
秦司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陈导这次来我们文化园拍古风短剧真是选对了地方，有不少国际大导演都和我们合作过，当然，是在外省分公司，不是这里。这里刚建成三年，知名度暂时还没提升上去，老板又不想常年开放给游客，说实话，我还挺头疼业务发展的。”
“你负责业务发展？”
“是。”
陈导说话见针见血，“你们老板怎么没找专业对口的，你也没系统学过，能担任这么重要的工作？”
秦司霁有些尴尬，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如何回，就听傅一宇反驳道，“我也是学设计的，公司谈业务谈合作也是我来，莫非陈导觉得我亏待你了，指桑骂槐给我话听？”
这话尖酸刻薄的太明显，陈导发愣，不明白傅一宇为何突然针对自己，尴尬陪笑，“啊，呵呵，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不过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傅老弟别往心里去啊。”
秦司霁对傅一宇的袒护感到意外，不过见自己老板都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导演对傅一宇称兄道弟表讨好，可见这几年混得不错，他笑笑缓解气氛，“陈导和傅总关系真好，想必接下去的工作定能顺利完成。”
陈胖子顺阶而下，气氛总算缓过来，也学乖不再强硬拉傅一宇聊闲，开始根据场景交流拍摄画面，秦司霁通过两人的沟通才明白陈导为何对傅一宇客气，原来还要指望傅一宇为他画拍摄概念图。
毕业后再没联系，曾经熟识的兄弟成长为更优秀的人，这份陌生，反观自己此时只能旁站聆听，这份自卑，秦司霁默默吞酸入腹。
午后，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伴随电闪雷鸣，不像是深秋该有的天气。
拍摄组被迫转移三号楼拍内景试镜，傅一宇没必要跟，躲到咖啡馆临窗构思，宽敞的大厅里只有他和两名店员，狂风卷得一阵又一阵雨点拍打在落地窗上，衬得厅内无比暖意安宁。
门铃叮铃铃作响，落汤鸡自带暴雨BGM闪亮登场，他将手里那把里外全部湿透的伞依在门边，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女店员递过毛巾，“这么大的雨还巡场啊？让保安做不就行了，都湿透了，别感冒啊……”
秦司霁接过毛巾扣脑袋上乱揉，半长的黑发变鸡窝，“来杯摩卡，黑森林也来一块，带走。”
“你什么时候改口味了？”女店员诧异，秦司霁从不喝咖啡，每次来都点果汁。
“快别提了，来了个十八线小明星，脾气比名气还大，点名跟我要，不伺候好了就不开工。”
“有病啊他！”女店员为秦司霁打抱不平，“明星不都有助理吗！让他来啊！”
“我敢吩咐人家助理？一个个鼻孔看人，神气着呢。”
女店员踮起脚尖帮他整理凌乱的发丝一边骂，“真是狗仗人势！什么社会了还摆这套，还没上西天呢就把自己当上帝了！”
这小丫头喜欢老大吧。傅一宇戳着下巴目不转睛瞧着门口的两人，女孩的心思很好懂，他不信老大没看出来，暧昧期还是没看上？勾起嘴角笑笑，算了，关他什么事。
毕竟没相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男店员麻利打包好他要的东西，拿过来，“里面多加了层防水膜，但也得挡着点，三号楼太远怕不管用。”
“行，谢了。”秦司霁扭身要走，一眼扫到傅一宇，四目相交，看到傅一宇还未收起的笑，误会对方在嘲笑自己的狼狈，心中本就不痛快，闷气再次抄起雨伞，深吸口气冲进雨幕中。
他走后，两名店员闲聊，“秦哥真不容易，刘姐和鹏哥这俩大闲人脸都不露就在办公室躲着，都是园区负责人凭什么把活儿都扔给秦哥一个人啊。”
“都这样，秦哥才来半年，那俩老油条怕老板器重秦哥，抢他俩的位置，不欺负他欺负谁。”
“早知道应聘园区管理了，我肯定帮秦哥怼他们。”
“你呀，”男店员无奈摇头笑笑，“踏踏实实干自己的吧。”
女店员怒拍男店员肩膀，“你觉得我不行？！”
男店员往里躲，俩人追逐打闹，“不敢不敢，你多本事啊，一米五的个子还想帮一米八的撑腰。”
“你再嘲笑我，我给你扔出去！”
傅一宇雨天来咖啡厅就是为了享受不同于酒店房间独静的白噪音，可现在已经是纯纯的噪音，设计构思被打乱倍觉不满，拍桌收拾东西弄出好大动静，打闹的两名店员立即噤声朝这边看，傅一宇便在注视下大步流星推开与二号酒店楼电梯相连的内部门离开了。
“生气了？”女店员眨眼疑惑。
“……大概？”男店员也没看明白。
女店员又开始八卦，“我早上来的时候，听见有人管他叫什么总，那个导演都对他说话客客气气的，那导演不挺有名的吗？去年有部电影上亿票房呢。”
“怎么可能，那种级别的导演会上这儿拍微视频？”
“我也奇怪呢，现在拍短视频都这么卷了吗？”
“你肯定认错人了。”
“我肯定没有。”
女店员确实没有认错，陈胖子之所以来拍短视频，并不是内卷白热化，而是给戴秋铖他哥搭的人情。
戴珩津在上海经营的畅意传媒，旗下拥有近80位全约艺人，打造出多部爆款影视作品，掌握顶尖流量话语权，与国内外许多知名导演密切合作，陈导近几年票房大卖都离不开畅意支持，所以戴秋铖跟他哥视频聊天时一张口，正巧做客的陈导便自告奋勇，傅一宇能在他面前说话硬气，纯属是沾戴老三的光。
傅一宇也是个奋强好胜的主儿，他总想凭借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影视分镜概念图可是香饽饽，之前跃跃欲试但没实践机会，这次可让他逮着了。但要论这次时运最好的人，当属那位与庆华余夏签约的十八线小艺人——单粱。
傅一宇的性格是想站着把钱赚了，而单粱的为人处世就妥妥顺应那句“赚钱嘛，生意，不寒碜”，他五年从跑龙套的混成十八线，单凭一张雌雄难辨的网红脸可不行，还得豁的出去。
比如现在，陈导跟他讲走位，他在旁非但不好好听还故意贴近，陈导躲开距离他就凑上去，心思不纯被斥几句才收敛些，中规中矩走了几遍场后陈导在后看效果，他还屁颠颠跑过去献殷勤，在场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撇嘴嫌弃他也不在乎。
奈何陈导对这个圈子不感兴趣，三两句把他轰走了。
意兴阑珊靠躺在椅子上，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热咖啡，还未尝到味道便撒气故意刁难，“你这买的什么垃圾，这么难喝！”
助理早摸准他的脾性，碰巧这次有背锅的，指着站在角落的秦司霁赶紧撇清关系，“刚才我忙别的，让他买回来的，指定是买错了。这影视园服务真差劲。”
“把他叫过来。”
秦司霁跟着助理过来，“有事？”
单粱斜瞟他一眼，一身廉价西装无任何配饰，身形消瘦面相清秀老实一看就好欺负，抓起咖啡摔地上，溅秦司霁一裤腿咖啡，“再去给我买杯咖啡，要星巴克的，这种垃圾狗都不喝。”
噗，还星巴克，你也就知道个星巴克。秦司霁心底嘲讽，面带微笑，“不好意思，园区内没有星巴克，我们老板也是咖啡爱好者，园区内的咖啡无论从选料还是咖啡师的选用比园区建设还要严格，可能是您喝不惯摩卡的味道，不如换另一种口味品尝？”
“什么喝不惯，我一直都喝这个！说你们是垃圾还犟嘴，没有就去外面买！这还用我教？”
刁蛮的斥责声引不少工作人员注意，纷纷投来同情但并没人上前插手这种司空见惯的闲事。
秦司霁强忍怒火顶着满额青筋笑眯眯应下，转身到外廊，这大雨天亲爹都不会出去给他买个破咖啡，拿出手机下单还不忘备注开票。
外廊风大潮重，本就被雨水浇透的他瑟瑟发抖却不想再回去，自以为身强体壮火力旺在外硬抗，外卖没等来，意外遇到手里拿了件厚帽衫的傅一宇。
此刻廊外只有两位多年断联系的大学室友，还是互删微信的尴尬关系，沉默对视几秒，秦司霁把头撇开，臂肘撑在汉白玉栏杆上，即便冷上加凉，他也装作毫不在意，企图躲开交流。
傅一宇是特意过来送外套的，来时意念坚决，到身前却猛敲退堂鼓。见秦司霁对自己视而不见，他更不肯低头主动，于是别扭着将手里的外套甩到肩膀上，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儿拐弯进了内厅。
听到脚步声走远，秦司霁前倾贴到围栏上搓搓肩膀，“呵，我在期待什么，真是……”
进片场坐到沉到旁边的傅一宇黑着脸，陈导看他一眼，“怎么了？”
傅一宇两眼直勾勾盯着导演器里面的画面突然问了句，“是不是有点幼稚？”
“啊？”幼稚？这年轻人，还真什么都敢说。陈导忍住不满耐住性子问，“你觉得哪里幼稚？”
傅一宇脑袋里都是对方才没有成功把衣服递出去的懊悔，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应该把衣服给出去，啧。”
“？？”陈导收眉扭头看屏幕，故事中的师徒临窗读书，师父神采奕奕，徒弟神情倦怠趴桌瞌睡，这场是批评的戏份，披衣服干嘛，再说俩主角还都是男的，“男人给男人披衣服不觉得很怪？”
这句傅一宇听进去了，回神认真盯着陈导问，“怪吗？”
“怪啊。”
“……”
两人无声互看了会儿，“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陈导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
“那你说怪。”
“……”
傅一宇靠到椅背摆手，“干你的，别管我。”
陈导压嘴角扭回去，过了不一会儿，又被斜后方稍远的吵闹声影响，两人不悦一同看过去，又是小明星对着秦司霁作妖。
“我靠。”傅一宇甩下怀里的衣服大步流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