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心中已有决断，夫人，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齐国公与谢夫人相伴数十年，他自认为清楚谢夫人的秉性，所以对于谢司珩刚刚说的话，哪怕没有命引泉去审问何常家的和莲心，他也大致猜测出今日清晨时的情形。

一旁的谢司珩眼皮翕动，凉凉地眼神扫过去，只见谢夫人稳了稳心神，镇定道：“今日之事，若非昀疏多此一举，簪雪就不会受伤。妾身只是想立威，让她们能够全心全意地侍奉夫君，何错之有？”

她迎上谢司珩的目光，似是自责似是心伤：“方才司珩的话，我听在耳里，字字锥心。若是我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我何至于去做这个恶人？

先前听宋姨娘说你有断袖之癖，我.日.日难以就寝，犹豫要不要告诉老爷。后来，宋姨娘想要寻个和缓些的法子，我这才出此下策，谁料落了埋怨不说，还让我们母子离心！”

“断袖之癖”四个字如惊雷般，令在场的几人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骇然之余，又僵楞在原地，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谢司珩都没料到谢夫人会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点，于是望向心虚不已的宋姨娘时，眼中聚起的哑然，让宋姨娘羞臊地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见状，谢司珩阖了阖眼眸，又轻叹一声，郁闷的情绪才肯淡去半分，可稍微一琢磨，便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而齐国公在听到这话时，大惊，审视的目光看向谢司珩，上下一扫，怀疑之色从眼底溢出：“司珩是断袖？有何依据？”

谢夫人摇头，“这事是宋姨娘发现的，妾身也是一知半解。”

两双……啊不，四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宋姨娘，看得她心里直打颤。

犹豫几秒后，方道：“还不是因为司珩身边没有女人吗？从记事起，小厮就伴在他身侧，丫鬟什么的，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别人家的公子十二三岁便有了通房，就连老爷在十……”

宋姨娘起初说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发虚，但渐渐地，就开始理直气壮起来，甚至还想要拿齐国公举例。

可话头刚转向齐国公，就察觉到他那侃然正色的脸庞，一时想入非非，宛如身临其中。

倏然，宋姨娘腰间一软，略带羞意地朝齐国公飞了一个媚眼，让他不知所措，用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一声，她才露.出满意且得意的笑容。

齐国公看宋姨娘这般撒娇卖俏的模样，虎目微眯，心头一荡，下.腹隐隐有些热意袭来，旋即伸手拿起丫鬟刚奉上的茶，一饮而尽后，方平复那股躁意。

两人的互动被谢司珩瞧见个正着，他皱着脸，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一缕淡淡的嫌弃，惹得齐国公连连怒视。

“所以我才会怀疑司珩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宋姨娘委屈地说。

齐国公若有所思，“确实。若不是司珩自幼在国公府长大，就连我都会觉得他是从卧佛寺里出来的了。”

他稍作沉吟，转而看向谢夫人，口吻敷衍，似是想要快速解决这件事情。

“虽然此事另有玄机，但这不是你磋磨司珩媳妇儿的理由。我看你自从二弟、三弟带着其家眷走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不如你就先将管家之权，交给……”

齐国公语气一顿，眼神瞟向宋姨娘，哪知她是个不成器的，瞬间避开自己的目光，他凝神霎时，说道。

“那就交给砚清、司珩的两个媳妇儿吧。哦对了，还有初楹她们。索性日后初楹、今昭她们也要嫁人，是时候该学习一下了。免得将来碰到点事情，就毛手毛脚的，不成体统！”

谢夫人怔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谢初楹、谢雨薇、谢若妤这几个庶女去学习如何管家，而且也不认为这几人将来的夫婿能有多大出息，自然不会提起这茬，还刻意放纵。

如今谢初楹古板、谢雨薇软弱、谢若妤平庸，没有一个都比得上谢今昭的，这让谢夫人很满意，不过要是谢砚清能争点气就更好了，毕竟谢司珩不成器，碾压他很容易。

“老爷……”

眼瞧着谢夫人有话要说，齐国公连忙打断：“砚清媳妇儿，你把司珩媳妇儿的手弄伤了，这件事是你不对，无论你是愧疚之心在上，还是旁的心思在上，你都应该去给司珩媳妇儿赔个不是，需备上厚礼，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李昀疏恭顺颔首，不敢表现出丁点异样，尤其是在齐国公说出“旁的心思”的时候，她的眉心猛然一跳，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往日是如何对待李簪雪的事情呢。

“是，儿媳知道了。”

齐国公欣慰地摸着胡须，随后不再说什么，拉着宋姨娘就要离去。

不过在经过谢司珩身畔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肃然道：“你若是无事了，就赶紧回去，也不知道避嫌，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谢司珩亦表现得很疑惑：“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意外？”

齐国公下意识就想抬起脚踹谢司珩的屁.股，结果被他躲了过去。

“儿子这就回去，不打扰您和姨娘休息了。母亲，您也早些休息。”

谢司珩敛下玩笑的情绪，对齐国公、谢夫人、宋姨娘恭敬地躬身一礼。

端正的仪态，似乎多了些清风君子的味道，不似往日的嘻嘻哈哈，着实令他们感到错愕。随之而来的，便是有一种“吾家儿子初长成”的成就感存于心头。

“嗯，去吧。”

齐国公应了一声后，便携宋姨娘走出嘉荫堂。

待三人的背影消失后，谢夫人和李昀疏二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冷凝，不复往日的情若母女，此时的她们更似仇人。

那厢，福熙院内，李簪雪已经悠悠转醒，本想等谢司珩归来，不曾想先等到了谢家三姐妹来这里。

“你们怎么来了？”

李簪雪面露意外之色，起身相迎，遂命棉雾去准备些糕点与合.欢茶。

谢初楹只对李簪雪礼貌微笑，并未率先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几人的和谐停留在表面，大约过了好久，直到棉雾奉上茶来之后，谢雨薇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我和若妤是受姐姐的邀请才来嫂嫂这里的，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要深夜前来，不过我猜大抵是姐姐想和嫂嫂亲近些。毕竟二哥与我们是一母同胞，你与我们理应更亲昵一些才是。”

好像上回也是这般，在三姐妹中谢雨薇是第一个与李簪雪搭话的。

她笑道：“自然。我本想过些日子去叨扰一下你们，不曾想你们来了，可真叫我好生欢喜。”

谢若妤莞尔一笑：“嫂嫂好。上回你我见面，我还没有称呼过你呢，还望嫂嫂莫要嫌弃我不知礼数。”

李簪雪拉着谢若妤的手，眉眼和善，笑靥如花，恰似屋内的烛光，照进其心里，让略带不适的她逐渐将那紧绷的心弦松缓。

“怎么会呢？你是夫君的亲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对自家妹妹怎么会有嫌弃呢，要真是有，那也是嫌你们没投个好胎，与我做真正的姐妹呢。”

这话里透出几分打趣，暂缓了李簪雪和谢若妤之间的尴尬气氛，并且还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姐姐找我们的时候，我和若妤正在一处作画呢。嫂嫂快看看，这画得如何？”

谢雨薇言罢，身后的婢女就将画卷递了过去。

四人来到案几前，打开画卷，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璧人坐在画舫，彼此依偎在一起，静赏周边风景。

李簪雪本以为会是普通的夫妻恩爱图，但细看却发觉，在那女子的衣服上画的是仙鹤玉带，而那男子亦是。

脑中蓦然想起谢司珩衣服上的孔雀雉，不由得深思。骤然间，她顿悟了，女子为官，受人诟病？还有那妖后！

这些时日的信息在李簪雪的脑海里连成一条线，那日，购买铺子的时候，她就在猜测，仅仅是妖后专权，就能引得而今女子不可随意出街吗？

或许……不仅仅如此，只是李簪雪不敢大胆去猜测，毕竟这里不同于她之前的地方。在这里，女子不管做什么都需要被约束着，恐怕自己也不想到她们能在妖后当政时期能做些什么。

茅塞顿开过后，谢初楹的声音贯入耳边，让李簪雪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其他事情上。

循声看去，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画卷上，而谢初楹的语气十分不善地对谢家姐妹说。

“这上面的诗是谁写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它是反诗吗？呵，也是。我看你们平时装得跟个鹌鹑一样，结果背地里却写这个东西？

还有这上面画的男女又是什么意思？你们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整日想着这些情情爱爱？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被谢初楹突然一骂，谢雨薇和谢若妤的面色难看，低下头颅，不敢言语，任由她的话语落入李簪雪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