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哪里不是？朕还留着那个西宁公、西宁公府，不是为了让你回去做什么晋夫人的！晋纯，朕和他交过手，区区一个败军之将，也配你惦念？”拓拔宪逼近她敛眉垂眼的脸，有那么一刻真想将她周身羽翼折去，将她养在处只有自己的地方，只能看见自己，再想不到别的男人身上。

文令仪躲着，见他口不择言，顿失了争辩的意思，眼见躲不过去，他似乎就要碰到自己，被人逼至绝境的感受，让她忍不住略带着恨意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又何曾忘记过？用不着你一遍遍提醒！魏王陛下！”

拓拔宪被她一句仿佛要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天堑的“魏王”气得两手战战，猛然松开了她，兀自在原地点了几下头，气笑道：“好，你说得不错，你没忘过，你记得清楚。亲疏有别，内外也有别，他是你的好哥哥，朕不过是个胁迫你的小人，是不是？”

文令仪揉着手臂，紧咬着一口牙再不发一言。

“你说话，是还是不是？朕不是在问一根木头。”拓拔宪紧盯着她不放。

文令仪依旧在揉着手臂，连眼都没抬。

拓拔宪提了口气下不去，不论谁看了她这般，也都明白是默认了。偏偏是护在掌心里的明珠子，捧着还怕摔了，再重的话也说不出来，思来想去，竟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德庆！”他一扬头，手背在身后，向门口大声喊了声，“朕命你叫来的人呢！”

德庆忙将手里拽住的春羽一松，两人从门边闪了出来，快步走进来。

春羽走得快，还朝后瞪了下德庆。

这贼东西，听见陛下对娘娘发脾气了还将她扯到门边，竟是叫她眼睁睁将娘娘放在火上烤。

德庆压了压唇角，仍是很严肃可靠的样子，实则心里松了口气。

旁人看不清，他却知道陛下对娘娘是如何的宽纵的，加上侯闻方来过几次，他听出来娘娘身上有了喜，自然更不觉得陛下会对娘娘如何。怕她磕了碰了还有可能，再有别的，只怕今日说话重些明天想起来都要有些悔意的。

所以他拉着春羽别进来可是一番好意。

春羽不知道这些，已走到了文令仪身边，上上下下看了看她，“娘娘没事罢？”她低声问道。

文令仪脸上有些不自在，知道话被旁人听了，本来也没什么，说的都是真的，但要论起来，也太过敞开了讲。不过，让她最难以适应的，还是拓拔宪突然的转变。

他脾气算不上好，一言不合对亲叔父都能撂脸子，今天说了几句重的，转头把德庆就叫进来了，这是在做什么？

文令仪一心猜疑，拓拔宪已吩咐起春羽道：“扶她回去，裁几件合适的新裙，别叫人觉得朕慢待了她。”

文令仪莫名听出了些意有所指，抿了抿唇，“我不需要。”

刚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上春羽。

望着向她逼近的男人，文令仪勉强站稳了脚跟，“旧衣改改就好，我……”

拓拔宪略一俯身，有力的臂膀穿过她膝盖底下，毫不费力便抱起了她，没怎么看她如何反应，向前走时沉着声道：“朕现在不大高兴，襄襄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文令仪被他旁若无人的无耻行径惊得瞪大了眼，从他臂弯没挡严的间隙看去，正好看见了春羽略显诧异后又捂着嘴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一下子粉润润的，冲上来的热气快要溢出来。

她抓紧了拓拔宪的衣领，紧咬下唇。

到了里面，文令仪才被拓拔宪放下，尚服局的女官们便围随了上来，拥着她，拿着几根软尺在她身上量起体围来。

文令仪几次想叫拓拔宪出去，看向他时，却被他眼里并不好惹的气息劝退，只好咽了下去。

其实拓拔宪看着她略显丰腴的身姿，想到她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三月大了，再怎么想走，只怕也不能了。心里安了许多，没那么动怒了。

还摆出这样一副神色，纯粹是觉得她太会气人，总想避开他。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多看她几眼难道会少块肉不成，对他这样吝啬。若换了她那个好哥哥，怕就没了这些抗拒了。

好不容易量好了，文令仪放下了张开的双臂，打量了拓拔宪一眼，欲言又止。

拓拔宪偏不趁她的意，过来牵了她的手，旁若无人地举着亲了一下，“早上你也累了，不必再到书室去。朕还有些事要处置，等朕回来用饭。”没管她愿不愿意，又叫来了春羽道，“好好照顾你家娘娘，别让她不小心、走丢了。”

文令仪被他如同对待个不懂事的孩童的样子一堵，好像说什么都像个孩子在赌气，满肚子的话没处说。

拓拔宪看见了，瞥了她一眼，又吩咐春羽道：“还要多陪她说说话，她对朕怨气不小，肚里有十几篇檄文要说。”

文令仪顿时将略显郁闷的表情一收，很是云淡风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下用力抽了回来，“魏王陛下慢走。”

“好说。”拓拔宪偏含起了笑，向她略一颔首，出去了。

文令仪立马要春羽打水来。

春羽答应了，叫宫人们去，看了她一眼后只是抿着嘴笑。

文令仪道：“你笑什么？”

春羽道：“娘娘没察觉陛下让步了吗？”

文令仪洗着手，淅淅沥沥的，垂眸道：“你是他的人，自然替他说话。让步？没人想要他的让步。”

她只想回去而已。

春羽递过去干手巾，小心翼翼道：“既然一切成了定局，娘娘何不试着接受？殿下也大了，您肚……也在这宫里有段时日了，该知道陛下是什么性子，对您大概是难撒开手去的。再说，论起对您家里旧人的补偿，也有法子。失去亲人的，贴补钱物，心怀不忿的，施以官爵，既然战事已平，后来人总要继续过活，没有一辈子抱着恨意过下去的。不成个人样。”

文令仪想了想，苦笑道：“你都听见了，自然也知道了。其实道理谁不懂，但想过去最好的结果，未必是我想要的。也未必是那些留下来的人想要的。 ”

春羽失了会神，看了眼她的肚子，“可是娘娘如今……”

话还没说完，文令仪连日不犯的呕意又涌上来，她扶住了桌沿，干呕了几下，肠子都快吐出来。

春羽给她送了杯茶，轻拍她的背道：“娘娘坐下缓一缓，等会侯大人开方炖的药就到了。到了夏日天热，厌食干呕本就平常，喝下去便好了。”

文令仪呕得没力气，整个人软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喝了茶，漱了漱口。一转眼，见坐下时向外微微凸起的腹处，心口忽然猛跳了几下。

侯闻方说过她厌食才会这般，为何数月下来，腰围反倒粗了？